江户学者林罗山诗文中的杜甫和医药王京钰(常熟理【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常熟)摘要：日本江户时期诗人林罗山在继承五山文学注重杜甫受容传统的基础上，对杜甫与医药的关系又有新的自觉的认识，他在诗文中积极接受杜诗治病的传说和杜诗中有关医药的内容，从而使他的杜甫受容呈现出不同于他人的特色。关键词：五山文学；江户文学；林罗山；杜甫；医药中图分类号：120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327X(2010)03—0050—04日本文学中的杜甫受容，在平安时期虽然出现了菅原道真的百韵诗那样深得杜甫真髓的杰作但不具有普遍性，其全面展开是从五山文学开始的。五山文学知识范围之广泛、内容之丰富，是前所未有的。而对诗人诗语的广泛搜集和对逸话传说的津津乐道是使其内容得以丰富的一个原因。到了江户时代，五山文学这种传统在林罗山(1583～1657)那里得到继承。本文将要考察的林罗山诗文中的杜甫和医药的问题，就是林罗山在杜甫受容中注重广博知识的一个证明，也是他的杜甫受容不同于他人的一个显著特点。而在考察这一问题时，首先要涉及到五山文学中的杜甫和医药的问题。一、五山文学中的杜甫和医药日本文学中，对杜甫诗中的医药学知识给以自觉认识的是江户初期的学者林罗山。但在他之前，就有五山诗人注意到了杜诗中鲜见药用植物的名称，竞管那也许只是单纯好奇而不是自觉认识。例如，日本南北朝时期最著名的诗人义堂周信(1325—1388)在《盆中天棘并叙》(《空华集》)诗中，就提到杜诗和草药的关系。义堂周信写到：本草载。天门冬一名天棘。唐诗人杜少陵题巳上人茆斋。江莲摇白羽。天棘蔓青丝。盖谓此也。今用其句为一绝云。天棘知名老杜诗，一丛今见引青丝。巳公茅屋浑相似，只欠茶瓜留客迟。在诗叙中，义堂把杜诗中的“天棘”和《本草》中的“天门冬”联系起来，有意无意中强调了杜甫收稿日期：—06作者简介：乇京钰(1966一)，女，占林钳占林市人，博1：。对草药的认识。在诗中他还化杜甫《巳上人茅斋》诗中诗句为己用。下举杜涛：巳公茅屋下，可以赋新诗。枕簟入林僻，茶瓜留客迟。江莲摇白羽，天棘蔓青丝。空忝许询辈，难酬支遁词。关于“天棘”，各种版本的杜甫诗集多有注释。郭知达《九家集注杜诗》中说：“天门冬，荆湘问谓之天棘。”还强调“然本草及尔雅诸书并无此名。”那么，为什么义堂会在诗序中说“本草载。天门冬一名天棘。”呢?从义堂诗的发句“天棘知名老杜涛”来看，他是在读杜甫的《巳上人茅斋》诗时才知道“天棘”之名的。现在虽无法知道他所读的杜诗原本，却可以推测“本草”云云应该是从诗注中看到而非经过亲自调查所得出的结论。正因天棘之名鲜见，在杜诗之前没被确切提到，才会出现种种解释，才会引起义堂注意。他在主观}i也许并没有把杜诗中的天棘直接和草药联系起来，但在客观卜却肯定说“本草载。天门冬“名天棘。”把杜诗中的“天棘”和药书《本草》联系了在一起。对杜诗中的植物特别注意的还有室町时期的诗人万里集九(1428一?)，他在《春翁以白河之黄精一盆见惠》(《梅花尤尽臧》)一诗中说：茶拜木盆先意和，参军髯茂影婆婆。余根春瘦号黄草，若个途遥出白河。一向蘖甘虽有第，三生荼苦岂无哥。舌头风味谁能识，，子美诗中注脚多‘3J882。这首诗中，万里从‘盆黄精联想到杜甫的关』j2010年(总第65期)王京钰：江户学者林罗山诗文中的杜甫和医药5l黄精的诗，黄精的茂盛还让他联想到杜甫《送张二1一参军赴蜀州凶呈扬五侍御》诗中描写的“参军旧紫髯”，说“参军髯茂影婆婆”。又因各种杜诗集多对黄精有较长注释，所以他说“予美诗中注脚多”。杜诗中有三处提到黄精。一是《太平寺泉眼》诗的第二二十一句“二三春湿黄精”，：是《丈人山》涛的第七句“扫除自发黄精在”【2】1¨，三是《乾元中寓居同芥县作七首·其二》诗的第三句“黄精一作独无苗山雪盛”[2194 o《九家集注杜诗》中，对一和一：的注释都把“黄精”解释为延年益寿的仙药：三则引发了黄精和黄独之争。但从万瞿的诗中，看不到对黄精是仙药的解释，也看彳i到对黄精和黄独之争的考证。看到的只是。个概括“子美诗中注脚多”。在这里，重要的是黄精一词是由于出现在杜甫诗中而引起注日这样的事实。还要强调的是，万里诗中的茶在当时主要是作为药物来使用的，而茶和“黄精”的结拜则说明黄精在当时也是作为药用植物被认识的。这和杜诗有共同之处。因此万里集九即使没有强调杜诗和草药的关系的主观愿望，也在客观上使人认识到杜诗和草药有联系。万里集九还有一首《谢人惠夜合花》诗：杜陵集见合昏名，今日一枝初结盟。以后空房有何恨，共花眠去共花惊。13】656作为植物的合昏，出现在杜甫《佳人》12]76诗中“合昏尚知时，鸳鸯／1i独宿”一联。这联诗是以植物的合昏和动物的鸳鸯来形容夫妻恩爱的，但原诗描写的是一位弃妇的悲惨遭遇。万里的诗，在合昏象征情爱‘点上虽援用杜甫诗意，却没有触及杜甫原诗的主旨，只是强调合昏之名是得知于杜诗‘点，可见他的兴趣是在“合昏”这个植物名称上。由以上两首诗可以看出万里集九对杜诗中出现的植物的注意。至于是不是冈为那些植物是草药才有意识地注目这一点，在这里还不能妄下断言。以上分析中可以看出，义堂周信和万里集九强调自LA得知某种植物的名称是因为读了杜甫的诗。也许他们并非因为这种植物是药用植物才对其感兴趣，却在客观上把其和药联系起来。但是到了江户时期，却出现了‘位自觉地关注杜甫畴中医药方面内容，并在自己的诗文中积极地接受的文学家，他就是林罗山。二、林罗山文中的杜甫和医药林罗山之所以能够对杜涛中有关医药知识加以重视，除了对五【_L|文学注重杜甫接受的传统的继承之外，也与其自身的医药学修养有关。林罗【n是京都人，是江户初期德川I幕府的儒官，曾师从藤原惺窝(1561～1619)学朱子学，任德川I家康以后四代侍讲，给许多汉书籍加过训点，学识极为渊博。他对医药学也有很深造诣。曾在庆长十二年(1607)至0长崎购求李时珍著《本草纲目》献给德』Il家康。而在他写于庆长九年(1604)的《既读书目》中就已经能够看到《本草纲日》的书名。他曾为许多医书写过序文或跋文。例如曾为元朝人戴启宗著《脉诀刊误》等写过序文(《林罗山文集》卷五十)；还为和气驴庵誊写本宋徽宗著《圣济总录》等写过跋文(均见《林罗山文集》卷五十三)。自著《本草纲目序注》+卷、《本草序例注》一卷；还写过《本草序考》、《本草序再考》等。管见所及，关于林罗山医药学造诣颇深这点，已有学者注意‘砌4。但关于林罗LIJ在诗文中积极接受杜甫诗中有关医药内容的问题，还未见有学者论及。因此，本文将对林罗山诗文中对杜甫和医药关系的接受特征作一考察。首先，对林罗山在文中对杜甫诗中相关的医药内容的接受形式进行考察。在《本草序再考》(《林罗山文集》卷六十三)‘文中，林罗山提到了杜甫及其诗句。他说：杜甫唐人也，咏本草所不载之草，而云“神农曾不知”。i)j313这里的“神农曾彳i知”，出于杜甫诗《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其三》。涛如下：万里戎王子，何年别月支。异花开绝域。滋蔓匝清池。汉使徒空到，神农竟不知。露翻兼雨打，开坼渐离披。【杜甫这首诗说戎王子这种异花鲜为人知，连尝尽百草的神农都不知道。林罗LIJ在考证《本草》时，强调杜甫在诗中咏到过连神农都不知道的药草，可见他有意识地注重了杜甫诗中的草药知识。这种注重，更集中突出地表现在他的《杜甫绝句跋》中。林罗山的《杜甫绝句跋》作于宽永二十年(1643)夏天。当时野问二竹编辑了杜甫绝旬集，通过友人石川I丈山请林罗山写了跋文。跋文全文如下：丈山丈人自洛寄书东武言，医法眼三竹颐疗之暇，拔老杜绝句副诸律诗，以便阅览，将锓之梓，请余一言书其后。其丸药莺啭，其诵诗疟愈。姑舍是。设问戎王子于神衣而不知，然彼友郑广文篡西极之筑名，则读其诗焉。医相关涉者有之乎。想丈人之无诗病学老杜，法眼之药使人除病亦如其诗也。庶几乎。遂书癸未孟夏日[5】180。这篇跋文中的“丸药莺啭”出于杜甫《水阁朝霁奉简严云安》诗中的“丸药流莺啭”12]197一句。“诵诗疟愈”指杜甫《戏作花卿歌》诗中的“子璋髑髅血模糊，手提掷还崔大夫”【2】l∞一联可以治愈疟病的故事。《九家集注杜诗》注中提到《杜补遗》52辽宁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12卷第3期引用的《古今诗话》说：“有病疟者，少陵日：‘吾诗可疗之。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其人诵之。疟者犹是也。少陵日：‘更诵吾诗。’乃取‘子章髑髅血模糊’一联诵之，果愈。”接下来的“戎王子”“神农”“不知”出于前举杜甫《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其三》诗。“郑广文篡西极之筑名”出于杜甫《八哀诗·故著作郎贬台州司户荣阳郑公虔》[诗的“药纂西极名”一句。注中有“公著荟蕞等诸书之外又撰胡本草七卷……赵云：‘西极名则胡本草之谓’。”跋文中，林罗山把他注意到的杜诗中有关医药的诗句，和杜诗愈疟的传说一并举出。最后他还说，石川丈山的诗之所以没有诗病，是学习杜诗的缘故；法眼的妙药可以除病也一定和杜诗除病一样灵验。这当然和这篇跋文是写给身为医生的诗人野问三竹这个客观背景有关，但同时也充分表现出林罗山对杜甫和医药关系的主观重视，显示了他对杜诗中有关医药的内容的熟知。联系前举《本草序再考》中，他曾以杜诗作为考证的论据的事实，就更加印证了这一点。他对杜甫和医药的关系的重视，不是停留于文学受容中的对诗语诗句感兴趣的水平，而是从医药学的角度来分析杜甫的诗语诗句，同时用杜甫的诗语诗句去做考证医药学的论据，这是他的杜甫受容的独到之处，是很突出的一个特点。杜诗治愈疟病的传说，在五l』J文学中就已触及。一方面有的涛人只是把杜诗愈疟看成传说。例如中岩圆月(1300～1375)在《偶看杜诗有感而作》(《东海一沤集》)诗中咏到“久废成野趣，早凉读杜诗……弥信古贤语，譬之病遇医……”[6113用一个“譬”字，道破这是给予杜诗极力赞扬的一种手法，说明他只是把这看成敷衍出的传说而己。另一方面，也有不是把杜诗愈病仅只看成敷衍出的传说的五山诗人。例如，兰坡景苣(1419～1501)在《寄秀林并引》(《雪樵独唱集》)中这样写到：案唐小说，郑广文之侧，有患疟者，其友子美教之而日：“诵予诗‘髑髅血模糊’句，则可以却之。”辄如其言，言未卒，果得效矣。予要令秀林继而诵之。故作诵绝，述其怀云：病来东阁百家编，不识海棠秋更妍。昨雨作霎今雨雪，避寒但合背花眠。17】71通过《引》中的叙述，可以清楚地知道，兰坡和尚把杜诗愈疟的传说加以实践应用，让生病的秀林不断口诵杜甫诗句，希望以此达到病愈的目的。从诗及诗引中，看不出秀林是否因为吟诵杜甫的诗句而使病体得以痊愈。但从这件实际发生过的事情上可以看出，对兰坡来说，杜诗能够治愈疟病不是单纯的传说，而是可以相信的事实。林罗山的跋文中涉及到的诵杜诗疟愈，很可能包括了五山诗人的两种认识。从文学水平上来说，不能否认其是对杰出的杜甫诗的一种赞扬的手法，而从医学角度来看，也不能否认其是曾被信用的治疗疟病的一种手段。三、林罗山诗中的杜甫和医药林罗山对杜甫诗和医学关系的重视，在他的诗作中也可以看到。这主要表现在他在写给身为医生的诗人的诗中，对杜甫有关医药的诗句诗语的引用。在这里，首先举《卫生家元春携带岁旦试笔一绝来被示之》[8]167一诗为例加以说明。梅葩冰消忽斩新，番风阵阵自兹频。曾闻丸药黄鹂啭，一粒金丹手里春。医生元春，在宽永四年(1627)元旦，带新年第一首绝句来征求意见。林罗山便写了以上这首诗，祝他前程如春。由于元春的职业是医生(卫生家)。林罗山便在诗中用了有关医药的诗句“曾闻丸药黄鹂啭”，而这又恰恰出于杜诗中“钩帘宿鹭起，丸药流莺啭”～1联的下句。“莺”指的也许是“莺”也许是“黄莺”。因为黄莺又叫黄鹂，林罗山便换流莺一词以黄鹂。这样做一方面使典故的援用不过于呆板，一方面又可以考试元春的知识面是否』。博。把诗和药结合在一起来说，意在祝愿元春作为医生和诗人，在医学上和文学上都能够取得成就。而作为诗人又富有医药学知识的杜甫就是楷模就是典范。相似的受容，在林罗山的《次梅云脉子试笔诗韵》诗中也能够看到。诗中说：丸药黄鹂翥谷风，料知汝有卫生功。吾侪胡老相疑似，穷发雪残山亦童。…70通过诗语“卫生功”可以看出，梅云脉子的职业是医生。这首诗中林罗山依然典据杜甫的“丸药流莺啭”诗句，开篇吟出“丸药黄鹂翥谷风”的诗句，清新简约。在他的创作中，杜甫的这句诗，似乎成为和医生有关的诗的常用典故。需注意的是，杜诗中的下一联“呼婢取酒壶，续儿诵文选”也常为人所道，用以引证杜甫对文选的精通。就是“钩帘”、“呼婢”两联并提时，也往往是为强调杜甫对文选的精通。例如，万里集九《春泽文选六十卷，朱墨功毕，跋卷末》中说到：夫文选则杜少陵之家学，示其子诗日“熟精文选理，莫觅彩衣轻。”又日“钓帘宿鹭起，丸药流莺啭。呼婢取酒壶，续儿诵文选。’’印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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